【旧皇城区】——宣武道

我不信什么偶遇
尤其在这种地方，每棵树上的叶子都恨不得是尔虞我诈的，它们起了阴蔽的作用，却又会在不经意间把阳光漏下来，迷进眼睛
一瞬间的恍惚，会看不清路，再清晰时，地上的影子就多了一条

她说
“你好”
手也伸到面前，上面有斑驳的点
是光

“你好”
我伸手回握，加入这场光影的舞，有了伴，才可以正式开场
“连阁长，在候我？”
笑意漫漫的看着她，疑问的背后，是肯定

等太久，等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一丝嗔怪，像是咖啡里放进去的糖，散开需要搅拌。】
【在搅拌之前，它缓慢的在杯底漾开，一丝一缕的，很艰难的随着分子运动向上浮。】
【他手心微热，和传递过程中消息里的冷酷果决相反，那个晚上的信息量太大，我如今看着他的脸想，也许我忽略了什么。】
秘书处以前的车不是这辆，换了新，显得很贵气。
也很衬你。
【眼风从他身后那辆车扫过来，又回到他身上】
先前都隔山望海，今天终于见到真人。
所以无论如何都会等。

“那真是抱歉”
“让女士久等”
风度绅士这种东西是要天生调教的，张广言没有要继承的家世底蕴，他只需要替他开路的刀，在那条腥风血雨的道上继往开来，所以我骨子里的基因已经注定
但我好学，什么都可以学，学的快，用笑容和敬语搭建礼数，披在身上，假装脊梁，虽然真正熟悉我的人都会不屑这种伪装，但在以人心为戈的政场，还是很用得上的

能够换来好感，能够有下一步的深入
她的掌心微微凉，也许是我的太热了，才有这么明显的感觉，中和一下倒是正好，是温润
那股温润好像在她的身上无孔不入，连说话的语气也渗透

“是吗”
我望了眼车，再望了眼人
“是九州司配的，可能奔着辞旧迎新的彩头”
上一任秘书长的下场不好，虽然特能群体没那么迷信，也不想晦气延续
上任道贺的话听过不少，但特意跑到面前送祝福的，她是第一个，目的单纯吗，未必
我笑着，回她一句

“只要有心，山海可平”

是吧？扯着嗓门隔着山海说话，很累的。
我这个人特别懒，所以总是很厌烦隔一层讲话，那样意思传达不清楚，就得一遍一遍的解释。
【山海可平。】
【那他身后，或者说身前的人呢？】
【树影婆娑，微风像是在传递语尾上的嗔怪，是的，现在它微微的浮起来许多了，带了慵倦的意思，把不高的声线又往下压了压。】
【声音小的时候，人应该不自觉的靠近点说话。】
【扬起眼睛，如同峨眉新月，弯弯的，带散碎的笑意】
前些年我也在九州司，也在秘书处，我一直觉得之前那辆车哪里有些问题，后来司机张师傅告诉我，是太老了，发动机噪音太大，所以看到它被换掉，我真的松了口气。
谁都喜欢新鲜的东西，对不对。
但新鲜的事务，和用惯的人，才是最好的搭配。
【偏了偏头】
刚见过唐先生是么？

车子就在旁边，随时可以发动，但我站在树下，脚尖都没挪一寸
我在等，等她长途跋涉越山过海来，为的什么

日会偏移，树荫下的光变会，正是一天之中最毒的时候，光最强烈，光与影的分割也最鲜明
她肩头的位置耀出一片，是人的动作抢先一步移位，本该浴在阳光下的眼睛随着靠近，分到了喘息的羹，没有了外物影响，可供最直观的审视

眉月弯弯，是笑着的
是不是面具不得知，就算是，她的这副也比我讨喜，笑容本就是喜怒哀乐的一种，我却喜欢杂七杂八往里掺东西，不伦不类到最后，成了贬味
纯粹，往往可贵

“哦，连阁长以前也在秘书处？”
俨然一副交头接耳，传递八卦，我配合默契，适时捧场发问
可是新鲜和习惯，不矛盾吗，还是有隐意？
她提及唐礼，我从揣摩中回神，对上她的眼睛
被日光均匀铺晒的脸上暖洋洋的，牵起的笑意也慵懒，声却脆

“是”
敲砖问路的脚，似乎终于要步入正题
“陈俭后续调查的追踪，和元首交流了一下”
用“交流”两个字，就没有正式的定性，毕竟唐礼的身份摆在那，就算陈俭的指控名单里有他一份，也要懂随机应变

我在九州司多年，但你明白，那里不会是我这样的人能够久留的地方。
【语气疏松，像是说别人的事。】
一开始能够去，也不过是因为我是九州司的孤儿。
【再不好过的过去，但凡如今已经好过了，就能讲的轻松。】
【张让是相貌谈不上顶级的英俊，但很好，让人看了舒服的好，和他目前所居职位恰如其分的好，是张广言眼光确凿的好。】
【多会选啊，张广言。】
听说陈俭疯掉了，疯子的话，有这样的分量吗？
【微微蹙眉，突然转移了话题，抬起的眼睛写着不解，仿佛为陈俭指控动用到张让是十分不可思议的事情。】

话意的衍生，思路捊出一些
之前跟在唐希音身边，了解到对于特能，有相当一部分知情人持反对意见，首当其冲是唐礼
普通人单个体而言很脆弱，但当聚集成这世上最大的群体，影响力就不容小觑，九州司之所以要瞒，就是为了维持秩序，当然，不乏为特能人开辟暗处的通道
当能力凌驾在秩序之上，相信没有人会再甘愿被平庸驱使

连初初也是其中之一，我指站在特能的对立面，当初这个名字只是滑了下耳，没有牢记，在该出现的时候，自然就想起来了
这个话题要怎么接呢？我本人好像在这场对峙里没有立场，再是风卷云涌也尚未波及到自身安危，我是个目光短浅的人，短到里面只有自己
我选择好接的话，比如陈俭，陈家的案子，我从头参与到尾

“会啊”
在她疑惑的眼神下释疑
“没有人能逃得开精神力的搜索，就算是真的疯子，在这种审讯下也会一五一十说出实情”
人性在能力面前不堪一击，隐藏再深的秘密，也会毫无遮挡的公之于众
所以陈俭的指控，很有分量

是吗？
【是这样吗？】
【轻轻叹了一口气，在他脸上被映出一片树叶的斑驳时。】
【树影和夏天总是让人显得格外青春，即使西装革履穿大人模样，但张让有一双小孩子的眼。】
【可惜小孩子不总代表幼稚纯真，有时也残酷，讲伤害讲的轻描淡写】
只要有心，山海可平。
【我又复述他刚说的话，学他的语气，笃定，温柔】
不的，有人也可以的。
移山填海曾经是神迹，可人，很多很多的人，也做到了。
这个世上像我这样的普通人太多了，而那么多的普通人选择了唐先生。
所以我相信，也有很多的人，希望那份指控落到无足轻重的位置上。
陈俭也是人，他不该背叛人。

普通人的寿命是多久呢？
有句话到头，人生七十古来稀，能活到七十的普通人，已经胜过很多灾病苦难，优越一筹
折中一下，二三十岁的沉淀，或许是精华最浓的时候，在青春与衰老之间，诞生精彩
连初初给我的感觉如是

用温柔的语气去肯定一件事，能让我共情
但赞不赞同，是另一回事
因利而聚和因义而聚，呈现的效果是不同的，你又怎么知道那么多张面孔下，究竟怀义的多，还是图利的多？
就像我奉信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与那句，只要有心，山海可平
异曲同工啊

“九州司办案，只看证据”
这是属于特能人的职权，为了查案，不惜动用一切手段
“陈俭无论他有什么目的初衷，坐到那个位置，就难免要受波及”
什么样的波及，赢了，得青云梯，输了，沦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这话太直白了，我不好说，但身在内阁，连初初理应比我清楚
势力的倾轧，向来盘根错节，所谓民意倾向，也不失为执政者的一步棋

对吧，就难免。
【复述别人的话，会让对方觉得被赞同。】
【我活的年头不算多，经历的事情也少，相对那些档案上动辄三位数的数字，仿佛一个婴儿。】
【婴儿是孱弱的，幼小的，需要一些企盼和帮助的存在啊。】
【世道法理，公序良俗里，没人可以安心的伤害一个婴儿。】
【糖块融化，逐渐侵染整杯液体，每一毫升里都参入甜味，把苦味用魔法置换。】
……我是九州司出去的人，和九州司有着深厚的感情和羁绊。
所以我的视角，也许比唐先生，更高一点点。
【比了一个手势，笑起来，而后转换手势，握过去，第一次的喊出他的职位】
保持联系，张让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