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大院】——11号楼503室（曲觉明）

单位分房，上班超近。
和同事们更近。

——1100.3.16

我是为了方便才直接回了宿舍，因为近，从特种医院拿了药，过个马路就到了。
我的几个住处常年都有请人定期打理，所以不管住哪个都还算方便。

我挂了唐希音的语音时。
几乎已经没有什么知觉了，整个人沉浸在一种好像和世界隔着一层的麻木里，大概是因为触发了我这个身体很难得还有的一点防御机制。
我此刻暂时好像只是被动地接受了‘陈归可能已经不测’的事实。
每个字都是字面上的意思。

我不焦虑。
也不担心，好像对所有的事情一下子就失去了实感。
忘记了先前我跟小昭说了我人在这边。
所以门铃响起来的时候，我忍不住突然一惊。

开了门，
还来不及说话，门口的楼梯好像变成了旋转的，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在我眼前放大。
我好像在朝她倒下去。

【任务结束之后我就给他发了讯息，因为在医疗组做支援进程时有太多的伤亡统计和紧急救治，甚至面对的更多伤员，是来自于我所熟悉的任何精神系同事——会包括他吗？我艰难地让自己抽离在这种担心之外，尽量集中注意力认真地执行任务指令，然后终于在宣告解散的时候，立刻去确认他的坐标。】

【不在医院就勉强算是好消息，但他在回复过以后就陷入沉寂，让我决定去看看。】

【门终于打开，第一瞬间是他好像有些苍白的神情，于是我放下刚刚牵起的唇角。但下一刻他像站立不稳直直倒向我的方向，我下意识向前去扶住他，往后踉跄到半跪下去，才能尽力地环抱住他的肩背，勉强稳住他下滑的身形。】

觉……觉明？

【我的声音从动作都有点发抖，可是他的额际抵在我的肩头，我看不见他的脸色如何，也还没听到他的回应，只有一个太沉重的坠地的拥抱，和我逐渐紧张的呼吸。】

【我调整了一下手臂，试图让这个承托的怀抱更舒适一些，然后侧过头想要去找到他的眼睛和气息】

你还好吗觉明？

手脚都不是我自己的，下意识想要撑住哪里稳住身形，甚至连视线都模糊，只有触感在告诉我我投入了一个太温柔的怀抱。
膝盖好像磕在了地上，我听见一声，还挺响的。
好像应该是痛的。

我下意识蜷缩，但手臂搭着她，将额头贴在她颈侧。
比我稍低的体温让我好像可以清醒了一点。
我努力定了个神。
：小昭……

我叫完人，半天没缓上来这口气，就抱着人跪在门口动弹不了。
我也无奈，只能慢吞吞地跟她说。
：等……等一下啊。

【他终于有了回应，但像是因为跌倒而产生的迟钝的知觉回流，声音太涣散，像低低弥散又努力凝结的寒气，凝结成很冻人的低温的冰，在我的心口上硬生生又冷冰冰地用力敲一次，让呼吸都冷硬地揪紧，连回答也要几乎像哽咽一次】

我在的，我在。

【余光判断到他在蜷缩中蹭过来的额头，似乎正在绷紧且冰冷，我尽力地抬一抬下巴，让他更彻底能停栖在我颈侧。】

【手臂已经能反抱到他的脊背，掌心轻轻贴紧，想要给这个仓促支起来的拥抱再多一分用力或安稳——或者其实是给我自己。因为我的声线终于放平和那么一些，只是语气柔和称得上轻哄】

会没事的。我等你。

前一句听来太涩，后一句听起来太轻。
大概她在担心。
于是我在这样的关心和温柔的环绕里，一点点攒够力气，用来对抗，如果我头脑里真的住了个怪物的话，就打倒它。
我抽出一只手，撑着地上，一点点摸索到门框，慢慢将自己的体重找回来。
以至于扣着门框的那只手指节有些青白，指尖开始麻木。
但环着她肩背的那一只手臂我没有用力。

太狼狈了。
单膝立起来，随后才是另一只膝盖离地。
脑袋才带着视线被我拔出来。
过于近的距离看她，我能见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映照我一双橙红色的妖瞳。

我没道歉。
只是说，
：怪不好意思的，这样。
大脑将陈归的事情隔绝于保护区之外，我隐约觉得我不该被情绪支配，于是就真的没有能成功抗拒。
我侧身，将后背抵上门框，重心要挪到身后，失重感让我连低头都困难，只能让后脑枕着身后的门后，徒劳地被我的肩膀勉强扛着。
有些脆弱地暴露咽喉的一条弧度。
是无防备。
：先进来。

【我想要帮他，可是他借力在门框的那只手太用力，甚至浮凸起嶙峋的筋络，像在无声里执拗过度的坚持，唯一不同是环抱我的动作仍克制得轻轻——所以我把这个落地的拥抱往上送，随他起身而起身，像栖息他衣襟的一剪风或者一只蝴蝶，不让他分心给我。】

【直到我对上他微微有些失焦的瞳孔，是像笼罩火光的雾气一样朦胧的橙色，比起昨天的张扬夺目，像失掉一点颜色，让我又有一些难以言喻的黯然。】

你不可以对我说不好意思。

【好像语气有点强硬，压着一点苦涩又懊恼的叹气。我后知后觉，只好把它转一转成心虚的解释】

因为，因为你也这样照顾过我。

【我没有彻底收回我的手，而是往上抬，柔和地、不容拒绝地托住他因脱力微微后仰的颈后，用手心做枕头，不让他不管不顾碰在门后。】

【然后是侧身留出关门的位置，我用了一串低声的风咒送门轻轻阖上，他就被圈在我与房门之间。因为身高差距，让我有一些吃力，可是离他微弱急促的气息又更近，我只好留心去捕捉，尽量放轻声音询问】

是灵相空耗过度吗？医疗组那边有没有建议你住院？我找人过来帮你看看好不好？
我先扶你去休息。

身后的门变化了角度，身前的人也变化了角度，随着那一身带着震颤合上的一声，我才有了实感，她仍在拥抱我。
我垂着眼，不明原因的心悸，混沌的头脑什么都反应不了。
太阳穴一突一突的徒劳跳动。
要费力地做吞咽的动作，勉强忍住晕眩和失重的感受。

和我的心动一起。
纠缠成难以招架的，痛和甜蜜都不分的，难受和愉悦根本无从辨认的感受。
过分地加剧精神的负担。
：没开灵相。
我很努力的解释。
我很少解释，但我想，我可以说给她听，像是一种剖白，一种可以让她了解，乃至于调取和翻阅的，我的记忆。
：只是突然听到一些不太好的消息，太激动了。
我眼前的世界太模糊。
于是闭上眼。
：小时候有一点，应该算先天不足吧，我开了药回来，问题不大。

【他的状态太糟糕，甚至此时此刻后悔问他要回答，因为其实他吐出每一个字都困难，像要压抑着像撕扯的混乱呼吸，才能勉强拼凑出字句。可自责又更没用，我只好压着像被绵密细针碾过的情绪，低声开口】

好，我知道了。
那个不太好的消息，还有小时候的事情……如果你愿意的话，以后再告诉我好不好？

现在我们先别说话——

【我突然意识到，其实我好像对他一无所知，在这突然出现又朝夕陪伴的这两年，我习惯他存在，习惯他远近刚好的距离和分寸刚好的照顾，而其实很多事情我从没有了解……】

【直到我注意到他痛苦闭上的眼睛，才从这有些异样的知觉里抽离。我看到他薄薄的肌肤表层下也像是有不安的目珠滚动，于是把抽出来的另一只手轻轻放上去，掌心因咒文水息而生出淡淡的辉光，只能尽力做到那么一点点温和的覆盖和缓释】

也先别睁眼睛，我先带你休息。

【我没有放任他再逞强，简单确认过宿舍格局。把他的额头重新放在我肩头，这样的依偎能让他好受些，然后借风咒温柔的承托之力，和他一起慢慢浮掠到房门半开的卧室里。】

【他好像之前就在这里和谁用着手机，一点点凌乱的被窝是慌张起床给我开门的痕迹。我把他轻轻放回去，手机和薄被都好好地归了位，然后是他额头的碎发，我也去小心地拂过】

我问问颜医生你的药应该怎么吃，你先躺一躺好不好？

我顺从她的安排，即便我闭了眼睛，我的精神力既然能够感觉到她，在我眼前流动的咒文，和咒文背后覆盖着我眼睛的手掌。
让我不自觉哑了声，我说。
：好。

借由骤然拉进距离的依偎和那些风的牵引，我重新靠在她脖颈间，淡淡的不知道是洗发水还是化妆品的香气撞进我灵敏的嗅觉里。
来不及分辨。
就已经落回了柔软的床铺中间。
：我知道。

我闭着眼，跟她说那些药该怎么摆弄。
然后侧耳听着她鼓捣那些瓶瓶罐罐的声音，也许还有衣袖在空气中被流动的微风轻轻摩擦过的声音。
能猜测她的动作。
我好像突然就安静下来，我分明没有看到她。
但我凝视她，
一举一动，细枝末节，逐一从心间摩挲过。